赖宝去世，王自健抑郁，蛋蛋成了诞总，今晚80后不说脱口秀了

看过《80后脱口秀》的观众都应该记得，王自健的那些朋友们。

比如眼睛很小、总在被建国打的蛋蛋；吃的很多、总谈不上女朋友、总打蛋蛋的建国；以及——很懒、很爱跟王自健借钱、以及贱兮兮爱美女的赖宝。

那是赖宝的黄金时代，80后脱口秀二十多人的写手团队中，赖宝是核心写手中的核心，在网上被称做段子手的鼻祖。他做得了娱记，当得了编剧，写得了小说，是畅销书《赖宝日记》的作者，而且，人还长得帅。

后来王自健吐槽的朋友名单里，又多了池子、思文、庞博、海源等等，赖宝却不见了，时不时有人问起：赖宝上哪儿去了？

也没人认真回答，最多就是附和一下：对呀，赖宝呢？

再后来，听说王自健抑郁了，节目老找不到赞助商，2017年，王自健最后一次对着镜头说出那句令所有80后刻骨铭心的句子：今晚有你真好，祝你们今晚过得愉快。从此隐匿脱口秀江湖。

而另一档脱口秀网综不久后爆红，接管了新一代观众，曾经的蛋蛋跟着节目一起站上脱口秀江湖的巅峰，成为新一代脱口秀之王，现在他叫李诞，或诞总。在《吐槽大会》里人们发现，王建国再也不打蛋蛋了，哪有天天打内容总监的员工呢？

而在脱口秀江湖潮起潮落的时候，赖宝始终在大众视野里下落不明。

直到2020年7月20日，赖宝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热搜前十，这天早晨，书画家何铁生在社交平台发文告诉我们，赖宝19日去世了。包括编剧史航、演员沈腾等多位名人纷纷发微博悼念，

史航在微博透露，赖宝因心梗离世。

去世八天前，患有抑郁症的赖宝曾发博说，我可能要死了，拜拜。有网友留言调侃说：自信点，把可能去掉。一语成谶。

有人说，是王自健赖宝他们和《今晚80后脱口秀》，打下了中国年青一代脱口秀的江湖。但没有王自健赖宝在的日子里，这片脱口秀江湖怎么样了呢？

就在传出赖宝去世的同一天，卡姆吸毒案开审了，此前，这位公认的新一代脱口秀之王和女友一起被拘捕。再往前，池子出走笑果，接着把老东家给告了。

脱口秀的未来飘忽不定，而曾经在记忆里的那位段子手始祖，已经成为你最怀念的朋友。

所以我们这次才会这么悲伤 ——当赖宝去世了，王自健抑郁了，蛋蛋成了诞总，今晚80后却再也没有脱口秀了。

“赖宝蛋蛋建国”的80后脱口秀故事

80后的故事里当然是有过脱口秀的。

就像赖宝的故事里，必须有王自健。

小王爷靠说相声起家，在北京有个相声小二班，当年他走红的时候，想买他的相声票，得提前半个月在网上预定。2007年，他就已经在北京有房有车。

2012年春节时代，一档《今晚80后说相声》的贺岁档栏目把打造了《加油！好男儿》的编导叶烽震了一下，最吸引他眼球的相声好男儿，正是还穿着长袍大褂、说话的语态和神气和其他相声演员格格不入，更像是美国著名的脱口秀主持人大卫·莱德曼的王自健。

他邀请王自健前往上海打拼，给王自健换上颜色活泼的西装，稍微改变了他的脱口秀方式，开始为他量身定做一款脱口秀综艺。

在节目筹备阶段，王自健第一个想起的帮手，是赖宝。

赖宝原名杨小星，做客《鲁豫有约》时，他说过自己这名字的由来：“我的这个名字原来是我家狗的名字，我家狗叫赖宝，然后后来我就把我这个狗写到我小说里边了，就是有这么个人物叫赖宝。”

赖宝是2009年在北京与王自健认识的，此前他从公务员辞职，是自由职业者，一开始没钱，买一个鸡蛋煮熟之后，蛋黄挖出来剁碎了，放点香油、辣椒油，蛋清可以放在锅上煎，放点葱花，这样热的、凉的两样菜都有了。

后来当枪手写剧本写段子，剧本一集1万元，一年30万元够生活了。他就开始在天涯论坛连载《赖宝日记》，小火了一把，网友还总结出来一个叫“赖宝语录”的东西，“出版社也说不然你也叫赖宝得了，挺好的”。“赖宝”就逐渐流传开来。

可惜《赖宝日记》一分钱没拿到，出版公司就垮了。但他有个名号很响亮——段子手鼻祖，听起来，就好像丐帮的洪七公，或者华山派的风清扬。

《80后》来请他，赖宝说我来可以，但要再找两个年轻人。

他俩之前最著名的作品，一个是《李姐的混蛋超能力世界》，笔名很文艺，叫做“蛆”。最后小说挂上网，卖了100多块钱。

另一个读大学时郁结惆怅，青春期有三大爱好，喝酒、写诗、写段子。大二时他在网上写《扯经》，引起出版商的兴趣，说要给他出书。当年时常和蒋方舟在网上讨论文学理想的他死活不出，说出这么一本书，那得多丢人啊？

接到80后邀约的时候，他对脱口秀并没有多热爱，也不讨厌。他找很多人讨论，最后采用了一条最简单的意见——“哪里给钱多，就去哪里。”

80后当年多敢给稿费？段子只要能够被采用，哪怕只有几十个字，报价也高达800元。

李诞一看，啥也不说了，启程远赴上海。

不管这两位年轻人看起来靠不靠谱吧，节目正当用人之际，就都让他们来了，选题定下来，几个人在上海一起创作，在宾馆里熬夜改出来。

2012年5月13日，DJ小黑打碟开场之后，王自健在观众们的掌声中首次登场。

台下观众异常兴奋，掌声久久不息。王自健说了三次“大家请坐”，观众才平息下来。从这期开始，“今晚，交给，80后。”成为节目固定片头语。

节目仅仅播出四期，收视就升到全国第二。

此时距离节目停播，还有五年。

王自健在节目里谈论的都与80后的生活息息相关，既好笑，又让观众有着强烈的共鸣。

他吐槽炒房，“中国古人的梦想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中国现代人的梦想分两种，穷人的梦想是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富人的梦想是再多买几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跟年轻人聊炒股，“从炒股第一天起，我的辈份就下降了，碰到谁问，股票怎么样：跌。”

节目的质量能长期保持水准，与幕后编剧团队的创作能力分不开。某种意义上说，80后脱口秀是整个中国脱口秀的黄埔军校，正是从这里开始，美式脱口秀的制作手法真正融入中国脱口秀的土壤。

除了核心创作团队，80后脱口秀和大部分微博上著名的写手、段子手形成了长期合作。赖宝从天涯红到微博，早已对整个段子手江湖烂熟于心，觉得网上比较好的创作者，就会把每期主题发给他，写的稿子一旦录用了，或者哪怕只录用了一个小段子，都会有稿费，从几百元起，形成一个金字塔形的创作团队。

但有一条——“不能抄袭网上的段子，一发现有抄袭马上再也不录用。”

铁打的节目，流水的创作者，按照现场节目效果，段子分为A、B、C等级，这些如今已经被广泛运用的脱口秀生产机制，就是当年核心创作团队他们一手一脚为中国脱口秀江湖打下来的。

而当年的团队带头大哥，当然是赖宝。

也是从这里开始，王自健开始开启一个节目中的固定句式“我有一个朋友叫……”

这三位朋友，就是长相帅气但为人吝啬的酒鬼赖宝，以及赖宝为节目组招募的两位年轻人——眯眯眼总是被欺负的蛋蛋、爱打蛋蛋的东北人王建国。

王自健在节目里总爱调侃三个人， 有人问他为什么每次都拿这三个人开涮，王自健开玩笑，“说他们几个一点事儿都没有，因为他们几个都是我们台里的临时工。”

后来李诞回忆那段时间说：“所有埋汰我们自己的段子都是我们自己写的。脱口秀啥都不能说，说别人不行，都特脆弱，只能埋汰自己。”

他们三人是节目的笑点生产机，出现在不同故事场景，比如王自健聊高考制度的好处，提到他的好友蛋蛋对高考制度赞不绝口，“在高考的那一年，王建国都没有空打我。”

2015年开始，李诞、建国由幕后走到台前，观众才发现原来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但80后核心观众当时就觉得奇怪了，赖宝呢？

之前赖宝在接受公开采访时对自己写手心路历程的描述，或许为后续的节目变迁埋下了伏笔。

“刚开始写段子的时候有种当小三儿的感觉，我总在背后，段子给别人用了”。

正是在2015年，在一场粉丝大战之后，赖宝出走80后。加盟了东方卫视另一档新栏目——《笑傲江湖》。

坊间传闻，除了那场风波以外，对收入和幕后默默无闻的不满，都是令赖宝单飞的主要原因。

赖宝一走，李诞和王建国就迎来了节目中的爆发期。

当年王建国是几个人里最出挑的。节目组甚至专门给他开了一个小剧场就叫《国仔来回蹦》，建国一个人是逗哏，李诞程璐思文齐刷刷坐后面一排给建国当捧哏。

王建国和蛋蛋还一起拍过一个衍生短剧叫《诞国兄弟》，他俩也是这部剧的编剧，可惜最后短剧也没卖出去。

赖宝离开后，另一个 “95后脱口秀天才”池子也在《80后》后期阶段加入了进来，他就是池子。

也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王自健开始在节目中反复呼吁“大家一定要准时收看我们节目，不要看网络回放。”

每次说完，所有观众都哈哈一笑，心想小王爷又在玩梗。

只有王自健自己知道，这个节目早已岌岌可危。

赖宝出走、段子尺度问题、拉不到赞助商背后的经费问题都是表象，问题是为什么拉不到赞助？因为节目收视率开始不断下滑。

而脱口秀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2017年8月， 《吐槽大会》第一季火热开播。年末，王自健站在台上说了《今晚80后脱口秀》最后一个段子：“等我以后有了徒弟，也要把毕生的段子都传给他。”可是传完以后徒弟说了，“师傅你传的这些段子，徒儿用不了啊。”“这些段子里有大量的蛋蛋和建国啊，这两个人已经没了十几年啦。”

王自健说段子的时候，几乎所有80后核心团队都站在台上，只缺两位，一个是李诞，一个是赖宝。

8月17日录完最后一期之后，节目制作班底和王自健全部退出节目，在脱口秀浪潮的潮起潮落之间，各自不同的人生。

在《吐槽大会》第一季第一期，主持人还是王自健。节目再上线，主持人换成了张绍刚，笑果文化的节目再没有王自健的身影。而李诞和池子在节目中一炮而红，王建国、思文、庞博等人都慢慢有了固定粉丝群。

至于王自健的离开，李诞说过一句话，“他说脱口秀说腻歪了，不愿再说了”。

而当王自健都淡出江湖，已经少有人记得问一句——

赖宝后来上哪儿去了？

李诞后来打造的一款新脱口秀综艺《脱口秀大会》里，有一期聊孤独，王建国一上台就把观众整懵了，“孤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东西，也是唯一爱的东西。”

“我一直是那个守墓的人，这个世界是我看的坟。”

一段脱口秀，竟然被王建国说得像百年孤独。

而李诞此刻是坐在台前的领笑员，是做开场cue流程下评语的蛋总，他与王建国还是好朋友，但已经体会不到他的孤独了。

当年的赖宝或许可以。

他其实一直在喜剧江湖里呆着，只是已经少有人知。

这些年他先后为《笑傲江湖》、《欢乐喜剧人》和《喜剧总动员》等喜剧综艺节目担任策划和编剧。

甚至连《笑傲江湖》的主持人都是《80后》后期的主持人百克力。

但已经没有一个小王爷在舞台上cue他的名字，他就渐渐被观众淡忘。

而这几个他参与打造的节目也在这几年起起落落，尤其是《欢乐喜剧人》，开心麻花、德云社、辽宁民间艺术团，乔杉修睿这些代表国内顶尖喜剧水准的团队都曾经在这个舞台上同场竞技，沈腾在这个舞台上留下了近年来口碑最佳的卓别林式默剧表演，贾玲则留下了《你好，李焕英》。

可以说，《欢乐喜剧人》无论从观感上还是理论上都曾代表目前国内喜剧行业的最高水平。

然而到了去年，这款国产喜剧综艺标杆节目在一期节目被质疑节目几乎被“实锤”抄袭，那个白凯南的节目被疑抄袭脱口秀演员张博洋的段子，而这个段子正来自《脱口秀大会》。

很难想象曾参与这款综艺的赖宝当时对此作何感想。他是对抄袭有洁癖的人。

2012年8月4日，赖宝发文称，《爱情公寓3》大量抄袭了他的小说《赖宝日记》里的段子。

当天下午，@爱情公寓电视剧 致歉，同时表示将按原创每千字1万元的标准补偿稿酬。

可是当所有的喜剧综艺都开始面临创意枯竭、创作乏力等痛点，而抖音快手的民间段子手开始承包大众快乐的时候，他自己曾经服务的综艺却遭遇了抄袭质疑。

他能快乐吗？

实际上他早就不快乐了。

和王自健一样，赖宝也患上了抑郁症。

病情最猛烈的阶段，吃饭时会毫无征兆地摔碗，我们以为他走出来了，看这些年他的微博和公众号文章，明显没有。

他的微信公号叫赖大宝，写的都是自己的原创段子。

2016年年9月2日，公号头条标题是——《赖宝，我所有朋友都死了。》

文中写道，赖宝，我最近过的很不好，所有的朋友都死了，没有人真心喜欢我。我希望有人可以陪着我，可是世上所有东西都有保质期，都在变，我害怕。

这一刻，他一点也不像当年王自健吐槽中那个贱贱的喜欢女孩，但永远能从失恋的挫败中迅速站起来的赖宝。

我们只看到文字背后，他成年人生活中的“至暗时刻”。

他就像所有普通中年人一样，一定经历过卡在低谷的时刻。卡在自己路里的人，只能自己能给自己冲出一个结局。可是他没能等到。

曾经他领着写段子那群小伙伴摇身一变成了新一代脱口秀王者，而这个江湖的兴衰荣辱都已经不再和他有关了。

脱口秀之王年年有，可今晚80后早就不说脱口秀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感，我们曾经都希望活在今晚80后脱口秀里。

每天闲适自在，无忧无虑。虽然弱小，但总能用智慧过关，人生淡淡的忧伤就是看着王建国打蛋蛋，赖宝再次追女失败。

可是所有人最后都会从80后的段子里走出来。

王自健后来不再说相声，也不再说脱口秀，他一度患了抑郁症，直到前年，他参加了《一本好书》的录制，讲了《人类简史》和《未来简史》。后来又参与了这档节目的第二季，讲述的是《怪诞行为学》。

然后他出现在热播剧《安家》里，还因为剧里刷马桶上了热搜。

他自己说，“演戏让我觉得更舒服，脱口秀、相声、主持，以后能不干就不干了。”

当初80后的那些脱口秀演员，比如王建国、池子、思文、史炎、梁海源，都和李诞一起，去了笑果文化。

嘴上说自己没用的李诞成为最成功的那个。

笑果公司内部流传着一个说法，李诞只要好好活着就是kpi。他总是出活最快的，永远第一个交稿，很少在段子里表达个人态度，但就是能让每一个人都笑出来。李诞说，“我的价值观就是都可以，都行，真的，都行，都可以，咋都行。”

后来的奇葩说上，选手傅首尔说了一句话：“你给观众带来了那么多笑声，你看着他们大笑，但是你总把自己喝多，你真的快乐吗？”

那一瞬间，李诞笑不出来了。

王建国呢，《今晚》说脱口秀时，他在上海连房子都没租，住在快捷酒店里。后来租了个15平的房子，就像他在脱口秀里说的那样，买了个3万块的电视，主要是为了打游戏。剩下的钱，都寄回老家让他妈管着。

这个无欲无求也不喜欢打人的胖子大多时候都在写破烂的谐音梗，但偶尔也有说心里话的时候，他开了个小节目叫“隔三岔五国仔饭”，总是一丝不苟地切菜，煮饭，认真吃饭，吃的时候还会很严肃地灌点人生鸡汤。

不用怀疑，节目流量并不好。

《80后脱口秀》结束之后，所有人的命运都改变了，李诞成为了诞总，王自健变成了演员，王建国还是当年的王建国。他们依然在生活里，浮浮沉沉奋力扑腾着。

而赖宝也在尝试继续扑腾，半个月前他刚搬离北京回到上海，画家何铁生遗憾没在离开前聚一下，赖宝还开玩笑说自己的重心还是在北京，不要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可那就是生离死别了。

当年王自健消失的时候曾被顶上了热搜，话题叫做“想念王自健”。

他在微博上说了句：“我还活着”。

而赖宝已经不在了。

赖宝生前最后一条动态是：“活着活着，梦想竟然变成了欲望...”。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怎么说来着？ “梦想是自由的，但是能够实现梦想，过上幸福生活的人，只有一小撮而已。”

生活终究不是脱口秀，脱口秀里，所有人都有成年人最羡慕的复原能力，不管被生活砸扁多少次，都能“嗖”一下原地复活。

观众在段子里看着赖宝、蛋蛋、建国被生活一次次砸扁，又一次次复活。

可是当节目结束了，我们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比段子里险恶万倍。

3年前的2017年8月17日，王自健最后一次在舞台上说了那句“这五年有你们真好，愿你们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愉快。”

2020年6月9日，赖宝最后一次更新微信公众号，阅读1224，点赞4。评论写道：赖宝不红，天理难容。

曾经一起写段子的四个男人，终于渐行渐远。直到人生不复相见。

只剩下《80后脱口秀》，将一直会是80后的快乐源泉。

只要你还能从节目中感受到快乐，只要你还能对着屏幕笑出声，那么你就永远年轻。

恍惚间仿佛王自健又登场，坏笑着对观众说：“我有个朋友，他叫赖宝——”

那么，赖宝，当年有你写段子真好，愿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愉快。